經痛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有身體。

每個月都可以來一次忘情的大哭,並且從不遲到,真是痛快。
第一次的可怕經驗是在大二,有朋自遠方來豈有不熱情招待之理,
搭車的時候漸漸發現眼前開始出現週期不定的失焦,從十分鐘一次到五秒鐘一次,
接著終於無法行走,聽覺逐漸失靈,四肢僵硬,淡水河邊的呻吟擋不住周日人潮,
眼前焦距模糊,最後殘留的意識是被莫名男子揹著衝出老街到不知幾里外的診所。

接下來的五六年,幾乎是在思考對抗之道中度過,
因為每個月的痛苦指數不等,痛苦來源不明。
完整的順序大約是這樣的:
暈眩->失焦->身體發冷->四肢僵硬萎縮->十指經孿->嘔吐->拉肚子->撞壁->昏睡
情況嚴重的時候順序會從第三階段重複或者加進一些昏厥,
不那麼嚴重的時候順序跳過經孿及嘔吐,哀號之後直接進入昏睡階段。
醒來又是一個嶄新的人生。

止痛藥這種東西,是意志慘敗的時候,敵方捎來的安慰劑,
從口中傳到血液到發揮作用,最短時間估計是三十分鐘,
所以這場仗打下來,意志與身體互相摧殘數小時,通常兩敗俱傷。
有一陣子,只要聽到敵軍準備進攻我就直接棄械投降,
先把解藥吞了防止戰爭再起。
但承認失敗的幾年裡,敵方並沒有因此停止作戰,
直到只剩下佈滿著蛆的腐敗肉體,它還繼續的挖,不斷的啃食,努力的將你掏空為止。

純粹白描,毫無誇大。

假如繼續回溯,類似癱在淡水河邊的慘敗經驗也是挺精采的,
像是某次在補習班上課上到一半臉色發白衝出教室,發現已經不良於行,
於是退化到爬蟲類階段,用四肢緩慢爬行,穿越了幾層樓,十指蜷曲在一起並且僵硬如石,
經過了漫長的爬行以及,嘔吐後昏厥在公廁裡,
最後噗通一聲倒在補習班櫃檯前的地板上,等待救援,
記憶中,櫃檯小姐尖叫一聲還是倒退三步,
彷彿看見一具活的屍體。

戰役之後,終於呼吸到三十八度炎熱夏天裡的清涼空氣,接著等待重生。

後來幾次,安好的在房間裡作戰時,
竟然傻里傻氣的告訴自己:「呼,能夠躺在床上哀號叫喊著,真是一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啊!」

後來我就把每個月的忘情大哭,當作退化成嬰孩階段,軟弱安全。只能如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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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ishing020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